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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年3月24日,距离iPad正式上市还有整整十天。这天上午,史蒂夫·乔布斯 (Steve Jobs) 悄悄走进了纽约中央公园西南角一栋安静的办公楼。
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,这位苹果公司的CEO将要为媒体从业者们进行一场小型演讲,与几位总编进行面对面的交流,并参与拍摄若干杂志插图。楼上的会议室中,《时代》周刊的整个采编团队正严阵以待。
乔布斯仍然穿着他的标准行头──黑色套头衫和浅蓝色牛仔裤。与年初在发布会上展示iPad时相比,他的表情显得轻松了许多。这一天,满载着iPad的集装箱正从中国深圳的仓库被运往美国阿拉斯加的物流港。苹果粉丝们在不停刷新网页,查询那些即将属于自己的iPad正身处何地。
对于苹果公司来说,一切准备工作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。发售日当天,他们将会宣布「我们在第一天卖掉了30万台iPad」。这个销售数字已经被提前估算完毕。
从纸到指
相比之下,负责《时代》周刊iPad版制作的编辑们仍然忐忑不安。因为直到乔布斯大驾光临之前,他们谁也没有摸过一台真正的iPad。从他们道听途说地了解到iPad这款产品至今,一年时间已经匆匆过去,《时代》周刊iPad版的开发却完全处在「纸上谈兵」的阶段。
即便只是面对十几号人,乔布斯的演讲仍然保持了他一如既往的水平。他谈论了iPad的创新体验和媒体业的未来,叱咤风云的编辑记者们像学生一样不住点头。掌声过后,乔布斯将手中的iPad交给了《时代》周刊机动总编乔希·奎特纳 (Josh Quittner) 。
在接受南方周末电子邮件采访时,奎特纳说他当时捧着这台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电子玩具,脑中没有丝毫玩乐的心情。按照计划,第一期《时代》周刊iPad版将要伴随iPad的上市出现在苹果公司的线上商店中。也就是说,他只剩下一周左右的时间来适应这个全新的数字出版平台。
截稿日被定在4月2日,iPad上市前夕。封面人物是史蒂夫·乔布斯。
乔希·奎特纳领导着《时代》周刊iPad版的开发及制作。此前,他参与了《时代》周刊网站、iPhone版的开发,被视为美国新媒体行业的主导力量。他对于在没有iPad实物时进行开发的情形记忆犹新:「在iPad正式上市之前,我们拒绝和苹果公司签署保密协议,所以我们只能像瞎子摸象一样进行开发。那种感觉就像是被关进一个小黑屋,而且双手反绑。所以你必须绞尽脑汁另辟蹊径。」
早在2009年2月,奎特纳就注意到了业界的一些传言:尽管乔布斯当着《纽约时报》的面声称「人们已经不再读书」,但是苹果公司正在秘密研发一台平板设备,使用7英寸或者9英寸触摸屏,用户界面和iPodTouch及iPhone非常相似──这台设备非常适合阅读电子读物。
他迫不及待地在《时代》周刊上记下了自己的观点:「在电子阅读器领域的iPod最终到来时,我们必须做好准备,提供一种全新的阅读体验。对于杂志业来说,创新的融合必不可少。我觉得‘程序型杂志’ (appgazines) 将是大势所趋,用户体验既非网页也不同于印刷媒体,它更类似于一个计算机程序。」
当时,虽然主流英文媒体相继推出了iPhone版应用程序,但是小屏幕的局限显而易见──传统媒体的版式无法在iPhone的尺寸上得以重现,移动版本看起来更像是迷你尺寸的网页。《时代》周刊、《纽约时报》、BBC、CNN有着截然不同的媒体属性,但各自的iPhone版本却相差无几。
不只是屏幕变大了
传说中iPad看起来仅仅是屏幕尺寸变大,却极大地释放了媒体从业者的创造力——要更多图片展现,还有纸质杂志不可能有的视频呈现,而这一切在视觉体验上要更像一本杂志,这比杂志网站的要求高了许多。随着传言被逐步确认,美国杂志业展开了迅速的准备工作。
2009年夏天,时代华纳集团找到了纽约一间名叫「奇迹工厂」 (Wonderfactory) 的设计公司。这家公司擅长将传统媒体的阅读体验移植到数字平台上。到了2009年12月初,时代华纳旗下的《体育画报》 (Sports Ilustrated) 在奇迹工厂的帮助下,率先制作出了一个平板电子杂志的演示视频。
虽然iPad的真实模样在当时无人知晓,但这个演示视频准确预测了实物的外观和交互模式。多指触控和大屏幕平板带来的变革跃然纸上。对于「前iPad时代」的网民来说,这种体验令人耳目一新。这段名为「《体育画报》平板演示」的视频在YouTube上被观看了88万次,《时代》周刊iPad版的雏形也来源于此。
一个月之后,苹果公司发布了iPad。这里「发布」的概念是:乔布斯走上发布会的舞台,演示了iPad的用户体验,让全球媒体开始讨论这款产品,第三方程序员们着手进行各种应用程序的研发,但是真机仍然在中国的代工厂里制作,三个月之后才会正式上市。
当天,《时代》周刊的采编团队、设计部门、网站运营部门被总编辑理查德·施腾格尔 (Richard Stengel) 召集起来开了个会,iPad版本的制作被正式提上日程。乔希·奎特纳开始过起「没有iPad,创造iPad也要上」的日子。
在项目正式启动的头几天,为了模拟iPad的用户体验,《时代》周刊设计总监派因 (D. W. Pine) 用硬纸板和胶水制作了一个iPad的模型,将打印出来的模拟图片夹在硬纸板中间,借以感受触控滚屏的效果。这些模拟图片至今仍然粘贴在奎特纳办公室的墙上。
模拟图片通过之后,他们将开发iPad版《时代》周刊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了苹果公司提供的iPad模拟器软件中。虽然和实物的体验仍然不同,但已经可以在电脑屏幕上看到成品的大致效果。
和纸质杂志一样的节奏感
刚转到模拟器上,奎特纳就发现了iPad电子杂志的最大难题──如何保持纸质杂志的节奏感。
打开近年来任何一期《时代》周刊,你会发现内容编排保持着同样的模式:先是五页琐碎的内容,比如目录、每周数字、语录精选;接下来是五篇单页文章,比如时政专栏;接下来是多页的长篇报道和封面故事;最后又回到短篇文章,并以一篇随笔收尾。
但是在iPad上,屏幕解析度仍然不如纸张,而且屏幕尺寸也未达到《时代》周刊的开本,所以每页纸质杂志的内容需要拆分成2.5个屏幕来呈现。如果把《时代》周刊的纸面内容照搬进iPad版本,那么可能一开始读者要进行25个划动屏幕的动作,才能看见杂志文章的正文。
因此,《时代》周刊iPad版的阅读节奏被进行了重新调整:先是短篇、中篇、长篇、短篇、中篇、长篇、然后再呈现那些需要大段时间阅读的深度报道。奎特纳将此比作「正弦波」,认为它更适合在数码设备上进行阅读。
第二个改变同样源于iPad的产品特性。「我不是说亚马逊的坏话,但是拿iPad和Kindle相比,就像苹果和橘子那样不同。你知道Kindle已经上市两年多了,它的屏幕是黑白的,而且也不支持多点触控。因此,相比之下,图片在iPad上带来的冲击力令人过目不忘。」乔希·奎特纳说。
在《时代》周刊上,每期开始有个叫做「瞬间」 (The Moment) 的栏目,选取一张当周最具代表性的新闻图片,辅以图说。在iPad上,「瞬间」栏目被拓展成了六张全屏图片,成为《时代》周刊网站「每周图片」板块的延伸。
在正文中,iPad版的图片比重也被大大提高。在同一期杂志中,纸质版本的史蒂夫·乔布斯报道只有三张配图,而iPad版本却嵌入了乔布斯整个职业生涯最具代表性的11张新闻图片,可以点击打开图片专辑进行全屏浏览。
「用指尖进行页与页之间的切换──这种以‘触摸’为基础的交互方式精确还原了纸媒的阅读体验。之前在电脑上进行的杂志数字化工作,都没有做出这种体验。用户因此告别了鼠标,能够以后仰的姿势欣赏杂志内容。这在其他电子阅读器上都未曾有过。」奎特纳说。
因为iPad版杂志还处在实验阶段,所以他们并不希望太多广告商参与其中,也对于开放给广告商的版面数量进行了限制。但由于iPad杂志的「翻页阅读」体验意味着整版广告的复兴,视觉冲击力远胜于网页上的横幅广告,广告商仍然纷至沓来。在《时代》周刊iPad版中,读者已经可以看到嵌入了线上视频的平面广告。
但对于iPad版广告收入,《时代》周刊并没有明确的时间预期。他们的首要目标是让更多用户迁移到平板设备上进行杂志阅读,然后让用户习惯于新平台上的订阅和购买模式──考虑到iPad软件比iPhone软件高得多的价格,在平板设备上付费已成必然趋势,最终才是让更多的广告出现在《时代》周刊iPad版中。
「所有努力需要至少18个月才会开花结果。」奎特纳说,「目前来看,iPad杂志对于传统媒体的影响仍然有限。纸媒更便宜、更容易携带,而且不要忘记,我们都喜欢拿着那些能代表自己身份的东西。对于那些希望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在看《时代》的人来说,他们仍然会将纸质杂志像标签一样带在身边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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